很多年輕人或許并不熟悉“張子健”。他沒有微博，不上直播，連微信語音也用得略顯生疏。但，電視劇《甘十九妹》中的尹劍平、《大明王朝1566》中的李時珍，還有每逢假期無數(shù)次被電視臺重播的“燕雙鷹”(電視劇《英雄》及其衍生作品中角色)，被網(wǎng)友問候了近十年的“元芳”(《神探狄仁杰》系列中角色)……自四歲登臺，在張子健四十多年的表演經(jīng)歷中，他成功地將自己藏在了角色后面。
在日前由張黎執(zhí)導(dǎo)的電視劇《輸贏》中，張子健飾演了一位潮流時尚，卻獨斷專行的老板林振威。這是一個張子健非常珍惜的角色：看不到元芳，看不到燕雙鷹，也看不到張子�。浑m然戲份不多，但足以尋求到一絲絲變化�！拔蚁Ｍ坎繎蚨寄芙o自己帶來一些快樂，讓表演這事干得開心，這是非常關(guān)鍵的。”
《輸 贏》
等了十五年，等來與張黎的再次合作
林振威在電視劇《輸贏》中獨樹一幟。
他并非傳統(tǒng)意義上的商人——外表總是打扮時尚，笑臉迎人，酷愛運動和養(yǎng)生，更是直播平臺的“網(wǎng)紅”。每天在公司忙完工作，他就趕到休息室去直播打球。也因此，劇中林振威大部分戲，不是在健身房，就是在瑜伽館。
開機前，剛回國的張子健因疫情隔離了近一個月，期間并沒有太多運動的機會。到片場后，張黎第一句話便是：“你怎么胖了？這可不行，這角色不能胖�！庇谑菑堊咏￠_始瘋狂節(jié)食，餓得不行就去睡覺，一周內(nèi)迅速減重10斤。
為了塑造出林振威對運動的癡迷，張子健還突擊學(xué)習(xí)了高空瑜伽。“我就在網(wǎng)上搜‘繩上’瑜伽的課，但沒找到男人練的視頻。沒辦法，只能先去練普通的瑜伽。我就和導(dǎo)演說，拍戲的時候必須得幫我找一個老師�！�
但潮流的外表下，林振威也是一名心機重、城府深，利益為重、獨斷專行的老板。“收購對家公司”是他最大的夢想，必須不擇手段達成。且手下員工也必須聽他的命令行事，否則就會被馬上開除。
“我更想多找一些細節(jié)把他的行為合理化�！痹趶堊咏〉脑O(shè)計中，林振威的“專橫跋扈”是因為旁人傷害了公司利益，因此他一定要用手段反擊和保護�！拔沂冀K認為這哥們兒挺‘悲催’的。他那么看重自己的副手、徒弟駱伽(辛芷蕾飾)，大家都在說林振威這人的做事方法(有問題)。但從事實結(jié)果來看，確實是駱伽傷害了公司的利益。”
角色之外，《輸贏》也是張子健非�？粗氐摹皩W(xué)習(xí)機會”。這是他與導(dǎo)演張黎繼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后的第二次合作，這一等，就是十五年。
“我一直在等待黎叔的召喚。說實在的，就是為了讓黎叔在表演上再給我歸置歸置�！迸膽蛩氖嗄�，參演過近百部影視作品，張子健的經(jīng)驗告訴他，好的劇組，好的導(dǎo)演，才能準確提出演員的問題，為演員指引正確的方向。
在拍攝《輸贏》的幾個月中，張黎給張子健提了諸多建議，比如未來應(yīng)當往哪個方向發(fā)展，去接什么樣的作品�！皬奈覀�人角度，我希望(每部戲都)有更嚴格、更精致的要求。但其實這個市場并非都能如此。所以你能遇到這樣一部戲，會很珍惜這次機會�！�
入行
《甘十九妹》后，拍什么都不覺得累
在張子健剛?cè)胄械哪莻�年代，表演氛圍和當下截然不同。
那時劇組人手不夠，也沒有所謂的場工，演員除了演戲，還需要做很多瑣碎工作。例如擺道具、拎攝影器材。1996年，電視劇《甘十九妹》的大量戲份都是在千佛山拍攝的，一拍就是半年多。張子健和組里其他人經(jīng)常拎著幾十斤重的攝影器材，徒步從休息處爬到拍攝地點，一走就要一個小時。“那時給我最大的收益就是，現(xiàn)在拍什么都不覺得很累�！�
當年拍攝條件十分艱苦。有一場戲是女主角從懸崖墜落后暈厥，被大雨澆醒。拍攝地點是千佛山背后最陰冷的山石區(qū)，氣溫零下19攝氏度，消防車還要不停地噴水。第一條拍攝時，張子健除了冷，沒其他感覺。但第二條拍完后，張子健的頭套、眉毛、眼睫毛上全都是冰碴兒。造型老師過來把張子健臉上的冰碴兒拍掉后，直接拍第三條。
不僅如此，當年的大部分演員都是“體驗派”，尤其是武打演員，沒有替身和特效，大多自己上。劇中，張子健有大量“輕功”戲。僅是32米跨度、18米高的威亞，他最長時需要連續(xù)“飛”一整周。每天只要拍完文戲，就要馬不停蹄地上山“飛”。
威亞還不時出現(xiàn)安全事故。據(jù)張子健回憶，當時的威亞設(shè)備和保護措施并不完善，開機第一天，就斷了兩次，幸好沒人受傷。而在拍威亞戲的最后一天，是一場從空中墜落的戲份，張子健在威亞最底下，女演員在中間，攝影師在最上面。但威亞無法保護這么長的距離，拍攝中突然失控，三人直接從半空掉下來。張子健是第一個跪著落在墊子上的，墊子下面就是堅硬的巖石�！澳菚r沒有這么多機會，當你有一個機會時，就會很努力地去做�！�
拍攝武打戲幾十年，張子健積累了一身“受傷經(jīng)驗”，但去年拍攝某部作品時還是發(fā)生了前所未有的事故。那是4月的長白山，罕見的下雪天氣，地面上一片雪白，樹枝上掛的全是雪。張子健正在拍攝一場“敵追我趕”的戲份。拍攝時，張子健設(shè)計讓角色趴在雪地里，匍匐著向樹根下爬去。靈機一動，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咔咔吃掉。戰(zhàn)士的艱辛與信念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拍的時候我(狀態(tài))還蠻嗨的�！钡o接著跑過炸點，工作人員把控制開關(guān)按早了，張子健被“炸”成腳踝粉碎性骨折，至今尚未完全復(fù)原，每逢陰雨天，舊傷還是會隱隱作痛。
他坦言，過去拍打戲，靠的是無知者無畏，反正年輕，受點兒傷也正常；即便像去年一樣被“炸飛”，他也依然覺得正常，只是這次運氣不好。張子健受傷后第一件事想的是，“我還有兩部沒拍完的戲，只能想各種辦法，站著或坐著，把我那點兒戲拍完。”
“元芳體”
火了很意外，其實劇里都沒那句臺詞
《輸贏》中，林振威的衣服永遠是充滿色彩的：花襯衫、粉T恤、藍色繡花西服……同樣一件衣服，就沒穿過兩次。此外，他也是一名“5G沖浪達人”，擅用社交平臺和輿論，懂得如何利用互聯(lián)網(wǎng)、直播等新興方式，將自己和公司打造成“網(wǎng)紅”。
生活中的張子健，卻是徹頭徹尾的老派人�！傲终裢@種服裝搭配，我是接受不了的�！背龅乐两�，他沒有任何社交媒體；微博注冊于2017年，一條都沒發(fā)過，也沒有關(guān)注的人；想試圖在網(wǎng)絡(luò)上找到張子健的生活照，都是徒勞。
但正是這樣一位藏匿于喧囂中的演員，卻引起了互聯(lián)網(wǎng)最早的一場娛樂狂歡。
2012年，有網(wǎng)友在對時事新聞進行評論時，模仿電視劇《神探狄仁杰》中狄仁杰的語氣問：“元芳，你怎么看？”此舉瞬間引爆網(wǎng)絡(luò)，諸多網(wǎng)友跟風(fēng)模仿。大到國家時事、社會新聞，小到這道菜好不好吃，和朋友起爭執(zhí)，都要配上一句：“元芳，你怎么看？”這一度成為當年網(wǎng)友發(fā)表意見、質(zhì)疑問題、提出觀點的固定句式；連聯(lián)合國秘書長潘基文，也曾在微博中援引這句話，征求自己被人要求跳《江南Style》的看法……有不少社會學(xué)愛好者還借此分析“元芳體”走紅的原因。
當“元芳體”和元芳劇照在網(wǎng)絡(luò)上轉(zhuǎn)發(fā)近億，在劇組拍戲的張子健卻一無所知。直到越來越多媒體打來電話尋求采訪，其中也不乏有人質(zhì)疑，這是一次炒作。事實上，“元芳體”火爆之前，《神探狄仁杰》已經(jīng)連續(xù)播出三部，播出時長超過八年�！拔覀円蚕肓税胩欤鋵崉±锒紱]有完全一模一樣的那句臺詞，‘元芳，你怎么看’。”
這似乎是張子健經(jīng)歷過最吊詭的事情了：一個被二次創(chuàng)作的內(nèi)容，迅速引爆，成為社會現(xiàn)象，但當事人卻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一年，張子健獲得了微博年度突破力獎，但那會兒，他連微博都沒有。
張子健談到自己不開微博的原因，“其實那些(流行的)東西我也知道，但我挺懶的，好好演戲就得了。很多事也下不了這個決心。”一如“元芳體”至今仍讓張子健擁有絕對的傳播價值，去年也曾有人邀請他直播帶貨。但思慮再三，張子健還是婉拒了�！白詈筮�是沒有說服我。我老覺得做一件說服不了自己的事，是不太舒服的。演員還是需要拿出作品讓別人關(guān)注你，你宣傳再好，也比不了你的作品被觀眾接受。”
從主角到配角
演員，不可能一生永遠輝煌
以“元芳”為代表的四部電視劇《神探狄仁杰》，以“燕雙鷹”為主要角色的系列電視劇《英雄》《獵鷹1949》《飛虎神鷹》《孤島飛鷹》《大漠槍神》和《津門飛鷹》共六部。這兩個角色標記了張子健演藝經(jīng)歷中的黃金二十年。
張子健十分看重情誼，愿意和老搭檔們一次次合作。“但拍了四十年的戲，我是希望(人物)能有變化的。”
例如，1997年在歷史劇《寇老西兒》中，張子健飾演了宋代皇帝宋真宗，這是一個另類且充滿喜劇色彩的人物。2002年和導(dǎo)演管虎合作的電視劇《冬至》，張子健飾演了一名回國躲債，意圖盜取拆遷安置款的無賴，一個名副其實的“反派”。
這些都是張子健很喜歡的角色，但當下市場卻難以尊重演員的想法。近十年來，找張子健的角色大多都帶有元芳或燕雙鷹的烙印，且大部分是配角、友情出演。
曲藝世家出身，張子健四歲就登臺表演快板書。父親從未有意教他，僅在一旁耳濡目染，他便很快學(xué)到了皮毛。小學(xué)四年級，張子健參演了天津電視臺的兒童劇，五年級就有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作品。大學(xué)畢業(yè)后，他很快接到了電視劇《白眉大俠》，第二部作品《甘十九妹》就一躍成為了男主角……
在張子健看來，那個年代的演員沒那么多機會。他算是運氣不錯，總能演到一些好的作品，也獲得了不錯的收視。如今，從劇組的核心位置退居二線，他很平靜地接受年齡增長后，已經(jīng)沒有那么多適合的男一號角色了。“演員不能一生永遠都是最輝煌的時候，肯定會有往下走的時候。如果有機會，我也想演男主角，但什么歲數(shù)的人，做什么歲數(shù)的事�？偛荒苷f你五十出頭了，還老想著去演三十出頭的角色，那是不現(xiàn)實的。”
當下的張子健依舊熱愛表演。除了表演，他也更加享受生活，會去自駕游、運動。會盡可能要求自己，多接一些不一樣的、有意思的角色。例如，對于未來是否還會飾演元芳，張子健并不避諱，“畢竟有一種情感。而且現(xiàn)在確實在準備新的劇本。張子健會老，元芳也會老。如果我們讓觀眾看到一個老了后的元芳，是不是也會有一種新意？至少有一個變化。絕不是說我們再做這部作品，還是讓張子健演一個30歲的元芳，我是不會接受的�！�
新京報資深記者 張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