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加利福尼亞州東部，有一個名叫“死亡谷”(Death Valley)的地方。它位于莫哈維沙漠的北部，緊鄰北美最大的沙漠大盆地沙漠。
在夏季，死亡谷和撒哈拉沙漠一樣，是地球上最熱、最干燥的地方之一。1913年7月10日，位于死亡谷的熔爐溪(Furnace Creek)氣象站記錄到57℃的高溫，創(chuàng)下有記錄以來的地球最高溫紀錄。
然而，這處沙漠卻遭遇了洪災。2022年8月5日，極端強降雨導致死亡谷國家公園山洪暴發(fā)，公園內道路被堵塞，基礎設施遭到破壞，數十輛汽車被泥土掩埋，超過1000人被困在公園內。有氣象學家稱，這是“千年一遇”的歷史性事件。
今年夏季，美國遭遇了罕見的洪災。據《衛(wèi)報》報道，從7月底至8月初的11天內，美國遭遇了至少四場洪災，幾乎每一場都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極端事件，任何一年發(fā)生的概率大約都僅為0.1%。
肯塔基州的“史無前例”
“我爺爺快80歲了，(在這場洪災中)他失去了一切——他從2歲開始就一直住在這所房子中�！眮碜悦绹纤葜Z特縣的居民雷金·博倫對美國《時代》雜志稱，“這完全不是我們所熟悉的情況，我們以前從未面對這些�！�
自7月26日開始，美國肯塔基州東部連續(xù)多日遭遇極端降雨，河流暴漲、洪水泛濫。在阿巴拉契亞山區(qū)，短短48小時內降雨量高達20至27厘米，引發(fā)當地史上最嚴重的洪災。據統(tǒng)計，從7月26日至7月30日，這一地區(qū)共發(fā)布了24次山洪預警。
這場洪災一直持續(xù)至8月初，肯塔基州州長貝希爾稱這是“史無前例的”。洪災導致大量房屋被毀、基礎設施嚴重受損，數萬個家庭斷電，很多民眾至今仍在等待救濟。截至當地時間8月11日，洪災已導致39人死亡，另有多人仍處于失蹤狀態(tài)。
美國總統(tǒng)拜登7月29日宣布，肯塔基州洪災為“重大災害”，聯邦政府將提供援助。8月8日，拜登和夫人吉爾視察了受災地區(qū)，稱當地景象“令人心碎”。
引發(fā)肯塔基州這場致命洪災的，是連續(xù)的強降雨。肯塔基州地質調查局負責人、肯塔基大學環(huán)境科學教授威廉·哈內貝格(William Haneberg)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7月下旬肯塔基州的降雨量可能達到了千年難得一見的量級，這是導致這場洪災異常嚴重的重要原因。
據哈內貝格介紹，肯塔基州受災地區(qū)每年的平均降雨量大約為110厘米至120厘米，但在這次洪災中，一些地區(qū)幾小時內的降雨量就超過了30厘米，而持續(xù)的暴雨很容易引發(fā)洪水災害。此外，肯塔基州東部山谷狹窄、地勢陡峭，一旦發(fā)生洪災很難迅速逃生，這也是導致此次災害遇難人數較多的一個原因。
持續(xù)的暴雨直接引發(fā)了肯塔基州此次洪災，但它的背后，氣候變化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推手。哈內貝格稱，肯塔基州此次洪災造成的災難性后果彰顯了氣候變化正在給人類帶來的影響�！拔覀儫o法說某個氣象事件是由氣候變化引發(fā)的，但隨著氣候持續(xù)變暖，我們在肯塔基州經歷的暴雨洪災等極端事件將變得更加頻繁�！�
肯塔基州媒體LEX 18報道稱，過去50年來，肯塔基州的極端氣候事件明顯增加。數據顯示，從1970年至2016年，該州共出現59次總統(tǒng)宣布的災難事件。哈內貝格稱，研究顯示，接下來幾周或幾個月內，類似7月底的極端降雨仍可能持續(xù)發(fā)生。
美國今夏的“千年一遇”
2022年夏天已經成為美國極端洪災最嚴重的一年之一。據《福布斯》雜志8月10日報道，截至當天，美國已發(fā)生四起“千年一遇”的極端降雨事件，美國中西部和西部地區(qū)面臨著嚴峻的山洪、泥石流威脅。
除“死亡谷”、肯塔基州東部地區(qū)外，美國伊利諾伊州、密蘇里州部分地區(qū)也經歷了罕見的強降雨。
當地時間7月26日，美國密蘇里州圣路易斯市5小時內的降雨量達到17.8厘米，打破了1915年8月17.4厘米的最高紀錄。暴雨引發(fā)洪災，道路、車輛、房屋被淹，至少1人死亡。圣路易斯市市長瓊斯當天宣布全市進入緊急狀態(tài)。
8月2日，美國伊利諾伊州南部和中部地區(qū)發(fā)生暴雨，12小時內的降雨量達到了20-30厘米，淹沒了車輛、道路，造成了極大的損失。《華盛頓郵報》稱，這是美國中西部地區(qū)今年夏季第三起“千年一遇”降雨事件。
“說這些強降雨事件是千年一遇的事件，是很合理的�！泵绹鴩掖髿庋芯恐行捻椖靠茖W家安德烈亞斯·普雷因(Andreas Prein)對新京報記者指出，“很顯然，受氣候變化影響，20世紀中期千年一遇的洪水，現在可能每500年就會發(fā)生一次�！�
美國對于洪災并不陌生，但氣候變化無疑正在導致洪災更頻繁、更嚴重。據《衛(wèi)報》報道，美國政府全國氣候評估報告顯示，自上世紀50年代以來，美國東北部地區(qū)的極端降雨事件增加了55%，東南部增加了27%。
普雷因解釋稱，全球變暖導致空氣中含水量增加，而這會導致出現更極端的降雨。據他研究，溫度每升高1℃，降雨量可能會增加7%�！俺酥�，氣候變化還會影響極端降雨事件的頻率，如導致熱帶氣旋增加；它還會影響風暴的結構，而強風暴會擴大強降雨的范圍�！逼绽滓蚍Q，“氣候變化正在增加洪災發(fā)生的頻度和強度，而隨著氣候持續(xù)變暖，未來只會變得更糟糕。”
美國剛經歷了有記錄以來第三熱的一個7月，多地出現了創(chuàng)紀錄的高溫。與此同時，美國大約51.4%的土地都處于干旱之中。其中，美國西部地區(qū)和加利福尼亞州仍然是干旱最嚴重的地區(qū)，但在東北部，許多地區(qū)也出現了嚴重的短期干旱。
“美國同時發(fā)生洪水和干旱，是氣候變化加劇帶來的預期結果�！逼绽滓虮硎�，“我們知道氣候變化會加劇高溫熱浪從而導致干旱，我們也預計它會導致降雨的可變性增強。這意味著，降雨會以短期暴雨的形式出現，之后伴之以更長期的干旱�！�
“賭城”拉斯維加斯位于內華達州的沙漠邊緣，是美國最干旱的城市之一。今年7月，由于持續(xù)的高溫干旱天氣，拉斯維加斯附近的米德湖水位降至1937年以來的最低水平。據彭博社8月18日報道，隨著水位下降，米德湖干涸地段已接連發(fā)現5具人體遺骸，引發(fā)震驚。
在這樣的極端干旱下，拉斯維加斯7月底發(fā)生罕見的雷暴，極端強降雨幾乎導致整個城市都被洪水淹沒�！袄咕S加斯的洪災表明，水文循環(huán)正在加劇。我們會遇到更多類似的集中性、短期強降雨�！逼绽滓虮硎�。
全球極端暴雨風險加大
美國遭遇多場“千年一遇”的強降雨之時，全球多地也正在經歷暴雨引發(fā)的洪水災害。
韓國首都圈8月上旬經歷了一場80年以來最大的暴雨。暴雨淹沒了數千棟房屋，2000多個家庭被臨時轉移。這場暴雨共導致13人死亡，其中包括2名中國公民。這場災害推動首爾市逐步禁止“寄生蟲式”半地下室公寓。
日本東北部地區(qū)8月上旬也遭遇特大暴雨襲擊，多地24小時降水量創(chuàng)下新高。持續(xù)的暴雨引發(fā)了洪災、泥石流等次生災害，超過54萬人被迫轉移。
新西蘭西部和北部地區(qū)近日連續(xù)三日遭遇特大暴雨，三個地區(qū)已進入緊急狀態(tài)。據法新社報道，熱帶風暴在南島地區(qū)帶來超過30厘米的降雨量，導致河流決堤，房屋和街道被淹沒。尼爾森市市長里斯稱，這是“百年一遇的事件”。
加拿大氣候科學家張學斌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今年全球很多地區(qū)都發(fā)生了強降雨引發(fā)的洪水事件，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是，其影響范圍相對來說是比較局部性的。“大部分強降雨事件都是短時間內在一個較小范圍內出現的，由此引發(fā)了洪水災害�！�
張學斌認為，這類城市強降雨引發(fā)洪水災害頻發(fā)，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人類對環(huán)境的改變導致城市里缺少樹木和土壤，集中的降雨過后水無法及時排出或被吸收，導致發(fā)生洪水災害。二是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氣候變化導致全球很多地區(qū)的極端降水強度增加，一旦降水超出地區(qū)承受范圍就易引發(fā)洪澇災害。
事實上，氣候變化不僅讓許多地區(qū)出現罕見的洪水災害，也讓一些洪災多發(fā)區(qū)的災害更加嚴重。
在南亞地區(qū)，巴基斯坦、孟加拉國、阿富汗等國家今年都遭遇了嚴重的洪水災害。自6月中旬以來，由于連續(xù)遭遇暴雨襲擊，巴基斯坦各地出現了城市洪水、山洪暴發(fā)、山體滑坡等災害。巴基斯坦國家災害局8月17日公布的統(tǒng)計數據顯示，截至當天，已有近700人因暴雨災害死亡，超過100萬人受到災害影響。
在孟加拉國，衛(wèi)生服務總局的數據顯示，從5月中旬至8月中旬，該國已有140人因洪水災害死亡。在阿富汗，據新華社報道，過去幾個月來已有多個省份發(fā)生嚴重洪災，造成200多人死亡。
在中東地區(qū)，自7月中旬以來，持續(xù)的暴雨引發(fā)了洪水和泥石流等自然災害，給也門造成了巨大的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也門洪災清查委員會8月17日發(fā)布的消息顯示，截至當天晚間，洪水等災害已累計造成106人死亡，2000余幢房屋受損。
在非洲，蘇丹全國民防委員會發(fā)言人8月18日表示，自5月雨季開始以來，該國已有77人因暴雨洪災死亡。聯合國人道主義事務協調廳15日表示，據估計，蘇丹共有13.6萬人受到洪災影響。此外，烏干達、尼日利亞、埃塞俄比亞等多個非洲國家都遭遇了暴雨洪災侵害。
“可以看到，世界上幾乎所有地區(qū)的極端降雨事件都在增加，這意味著洪水等災害發(fā)生的風險也在增加�！逼绽滓蚍Q。然而，普雷因注意到，這樣的風險對于全世界各地區(qū)都存在，但工業(yè)化國家的很多城市都在努力適應這種日益增加的風險，很多發(fā)展中國家卻沒有足夠的資源來提高抵抗風險的能力，導致其受災更加嚴重。
事實上，這也是在應對全球氣候危機時，愈發(fā)受到關注的一個問題。多位專家指出，在面對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時，歷史碳排放量最少的欠發(fā)達國家卻是受影響最大的，它們對自然生態(tài)的依賴大、抵御風險的能力弱，迫切需要發(fā)達國家加大氣候適應資金的支持力度，幫助發(fā)展中國家適應氣候變化帶來的影響。
未來“特大洪災”之危
城市局部地區(qū)暴雨引發(fā)洪水災害固然需要警惕，但氣象專家更擔憂的是，隨著氣候變化的加劇，一些地區(qū)出現超級洪災的可能性正在增加。
150年前，美國加利福尼亞州遭遇了一場“特大洪災”(megaflood)，超過4000人遇難，大約三分之一的州資產受損，八分之一的房屋被完全淹沒。洪水過后，加州四分之一的經濟被摧毀，整個州陷入破產。
150年后，最新研究顯示，加州可能再次面臨“特大洪災”，屆時該州損失可能高達1萬億美元。
據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報道，當地時間8月12日，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氣候科學家在科學期刊《科學先端》(Science Advances)上發(fā)表的一項研究指出，氣候變化導致加州未來40年內面臨災難性洪災的幾率倍增。一旦發(fā)生，這樣的洪災將是當代人前所未見的。
報告作者之一、UCLA氣候科學家丹尼爾·斯溫解釋稱，“特大洪災”指的是一場在廣大區(qū)域內發(fā)生的非常嚴重的洪水事件，將對受災地區(qū)的社會經濟帶來災難性影響。他進一步指出，這場洪災可能和肯塔基等地今夏遭遇的千年一遇洪災相似，但波及范圍將更廣，極有可能是一場影響整個加州的災害。
這樣規(guī)模的洪水將把加州低洼地帶變?yōu)椤皟汝懞！保锌赡芡耆輾迳即�、橘郡等低洼地區(qū)。研究指出，這場災難或將成為有史以來最昂貴的地質災害，經濟損失可能高達1萬億美元。
據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報道，這項研究是“可能出現的最糟糕景象”研究的一部分。研究人員分析了兩種可能的極端洪水現象：一種是基于歷史氣象數據；一種是基于對本世紀末的預測氣象數據。
在“歷史模式”下，加州可能出現上述的“特大洪災”；在“未來模式”下——也即溫室氣體排放持續(xù)、全球變暖加劇，這場洪災的各方面情況都將更加嚴重，包括更強、更長時間的集中降雨等。
對于這項研究，普雷因十分認可。他表示，加州在19世紀發(fā)生了毀滅性的超級洪災，幸運的是20世紀并沒有出現類似的災難�！暗S著氣候變化加劇，特大洪水再次發(fā)生只是時間問題。也是因為氣候變化，一旦特大洪水再次來臨，它只會變得更加嚴重。”
面對未來可能出現的更嚴重洪水災害，普雷因認為，各國需要有更好的災害預警系統(tǒng)，同時建立災害應對機制，以幫助民眾盡快從這類極端災害中恢復。與此同時，國際社會需要盡可能地減少溫室氣體排放，降低氣候變化對洪水和其他極端氣候事件的影響。
哈內貝格也強調，全球范圍內類似暴雨洪災等極端事件正在變得越來越頻繁，未來也將持續(xù)出現，這是氣候科學家的一個普遍共識。對此，我們一方面需要做好預警，通過建造堤壩、防洪墻等減小洪水對人類的影響；另一方面則需要大幅度減排，以減緩全球變暖的步伐。“做到了這一點，隨著時間的推移，極端氣候事件發(fā)生的頻率可能會減少�！�
新京報記者 謝蓮
原標題：美國的“雨” 局地出現超級洪災的可能性正在增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