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藝術(shù)家”、著名演員秦怡辭世，享年100歲
“百歲女神”乘鶴去 “女籃5號”有傳人
5月9日，“人民藝術(shù)家”、著名演員秦怡在上海辭世，享年100歲。上影集團發(fā)表訃告稱，中國共產(chǎn)黨優(yōu)秀黨員，“人民藝術(shù)家”國家榮譽稱號獲得者，著名電影表演藝術(shù)家，上海電影制片廠離休干部秦怡同志，于2022年5月9日04時08分，在上海華東醫(yī)院因病搶救無效不幸逝世。
作為“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之一，秦怡先后參演40余部電影和電視劇，塑造了無數(shù)經(jīng)典形象，如《女籃5號》中的林潔、《鐵道游擊隊》中的抗日婦女芳林嫂、電視劇《上海屋檐下》里的主角楊彩玉等。她曾被周恩來總理稱贊為“中國最美麗女性”。
秦怡曾說：“無論是痛苦還是歡樂，我總要以滿腔激情去擁抱事業(yè)，這是一支我永遠唱不盡的歌。”
她的一生與電影同患難、共命運，凝結(jié)著對電影世界的滿腔熱愛和對藝術(shù)孜孜不倦的追求。2019年9月17日，97歲的秦怡被授予“人民藝術(shù)家”國家榮譽稱號。
秦怡主要作品年表
1947年
《遙遠的愛》飾演余珍
1956年
《鐵道游擊隊》飾演芳林嫂
1957年
《女籃5號》飾演林潔
1959年
《青春之歌》飾演林紅
1960年
《摩雅傣》飾演米汗、依萊汗
1979年
《海外赤子》飾演林碧云
1982年
《張衡》飾演桓夫人
1987年
《雷雨》飾演魯侍萍
2008年
《我堅強的小船》飾演阿娘
2015年
《青海湖畔》飾演梅欣怡
2017年
《妖貓傳》飾演老年宮女
2018年
《那些女人》飾演老年水芹
與上海電影同患難共命運
1922年，秦怡出生于上海浦東，在上海中華職業(yè)學(xué)校讀商科時曾參加話劇《放下你的鞭子》的演出。
16歲時，秦怡離開上海輾轉(zhuǎn)到重慶，她住在“女青年會”房價最低的客房。一次跟朋友去看話劇，秦怡在門廳處巧遇應(yīng)云衛(wèi)、史東山兩位導(dǎo)演。應(yīng)云衛(wèi)對她說：“你到我們廠里來吧！我們是導(dǎo)演，演話劇�！边@次意外的相遇使秦怡走上了藝術(shù)道路。在重慶和成都，秦怡與白楊、舒繡文、張瑞芳一起被稱為抗日大后方的影劇舞臺“四大名旦”，出演了《大地回春》《茶花女》《桃花扇》等20多部話劇。
1947年，秦怡在上海走上了大銀幕，由陳鯉庭編導(dǎo)的《遙遠的愛》成為她的成名作，其后在《農(nóng)家樂》《馬蘭花開》《女籃5號》《青春之歌》《鐵道游擊隊》等影片中都有出色的表演。
在謝晉導(dǎo)演的《女籃5號》中，秦怡的表演細膩深沉，人物復(fù)雜的心理狀態(tài)和情感滿溢其中。這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部體育題材的彩色故事片，也是中國體育電影的開端之一。為了演好片中“為愛癡迷”的籃球運動員林潔這一角色，秦怡特地去籃球隊體驗學(xué)習(xí)了兩個月，每天4時起床，跟著一起練。
這部講述上海女籃故事的《女籃5號》，對于女籃的影響十分深遠，這其中就不得不提到女籃名將叢學(xué)娣。叢學(xué)娣曾在少年隊時與“5號”結(jié)緣，《女籃5號》對于她的籃球生涯有著非常重要的影響。中國女籃現(xiàn)役5號、WCBA聯(lián)賽搶斷王王思雨則隨中國隊獲得了東京奧運會女籃第5名。
上世紀80年代，秦怡主演了《海外赤子》《雷雨》《夢非夢》等影片，還出演了電視劇《上海屋檐下》。
晚年的秦怡依然保持著旺盛的藝術(shù)激情。她覺得，作為文藝工作者，天生應(yīng)該有社會責任感，很關(guān)心自己演出來的戲給人看了之后起到什么作用。她想有這種正能量的東西，但不是說教的。有時候，別人經(jīng)常勸她，你現(xiàn)在年紀這么大了，好好地玩一玩，去享福。秦怡卻說，“我現(xiàn)在做事，如果能做成，就是享福�！�
2014年，92歲的秦怡親自創(chuàng)意、編劇電影《青海湖畔》，描寫一個知識女性充滿坎坷的一生。秦怡曾說：“70多年來，我與上海電影同患難、共命運，今后還會繼續(xù)。盡管我已年老，但在這個充滿變化、激動人心的時代里面，不能不奔跑、不追趕�！�
拍攝《妖貓傳》時，秦怡在片中客串了“白發(fā)嬤嬤”一角，當時她已經(jīng)95歲高齡。
再小的角色也會全身心投入
秦怡曾出過一本自傳，取名為《跑龍?zhí)住�，擔當了幾十部電影主角的秦怡一直記得有一部蘇聯(lián)電影里的龍?zhí)籽輪T演得非常好。她常�；貞浧鹱约�18歲第一次演話劇《中國萬歲》時，就是跑龍?zhí)�，全部動作只是背對觀眾握拳，臺詞也只有四個字“我也要去”，但她卻連吃飯走路都隨時握拳念詞。
秦怡說：“我不想把跑龍?zhí)滋岬胶芨叩牡匚�，只是感到一場戲里，哪怕一個倒茶遞水的小小角色，只要全身心投入了，也能有較大的作用�！�
2007年，上海電影制片廠要投拍電影《我堅強的小船》，導(dǎo)演彭小蓮覺得片中小主人公的奶奶一角非常重要，秦怡是不二人選。但秦怡1993年之后就因病沒再接過戲，彭小蓮很忐忑，沒想到秦怡竟爽快地答應(yīng)：“我喜歡孩子，他們是國家的未來，我愿意為他們拍電影。”
85歲的秦怡在酷暑沒空調(diào)的老居民樓中拍戲，由于患有直腸癌，她嚴格控制進食和飲水，常空著肚子候場，等自己的戲份拍完再吃飯喝水，以免影響拍攝進度。彭小蓮曾說：“秦怡老師是在用生命為孩子們拍戲�！�
拍攝《青海湖畔》時，90多歲高齡的秦怡到處尋訪、查資料，深夜伏案寫作，從初稿到修改稿全部都是手寫。她還挑戰(zhàn)高原拍戲，笑稱自己是電影癡子，一天到晚都在講電影拍電影。耄耋之年的她飾演的是60多歲的角色，但她也不擔心年齡、容貌與角色的差距，“作為演員，你盡管再老，外形會變，但演技上只要用功總是可以的。”
在商業(yè)電影大潮開始之后，始終站在表演第一線的秦怡也提出過對當今演藝圈亂象的意見，比如她認為，電影藝術(shù)不應(yīng)該排在電影產(chǎn)業(yè)之下，這是本末倒置，拍電影時也應(yīng)該把塑造人物擺在編故事之前，“現(xiàn)在的戲，編劇覺得只要故事吸引人就好了，往往故事先有，再把人物‘裝’上去，這樣觀眾看了就感到不真實，因為人物的塑造太簡單，反映的生活很膚淺�！�
以極大的韌性迎接苦難
在上海秦怡藝術(shù)館的石書序言里，這樣形容秦怡：用一款顏色來裝飾她，是紅色；用一個詞語來形容她，是美麗；用一種表情來注解她，是微笑；用一枝花朵來代表她，是玫瑰。
秦怡性格好，非常樂觀向上，過完90歲生日后，她得了個非常中意的外號，叫“90后美女”，她常常笑著說：“他們都叫我90后呢”�！皹诽炫伞薄爸毙宰印薄榜R大哈”等也都是秦怡的外號，其中有一個雅號叫做“秦娘”。著名劇作家吳祖光曾在隨筆《秦娘美》中寫道：“秦怡具有中國婦女的傳統(tǒng)美德，身處逆境而從不灰心喪志。能夠以極大的韌性迎接苦難克服苦難，永遠表現(xiàn)為從容不迫。”
1947年秦怡參演電影《海茫�！窌r，結(jié)識了她后來的丈夫——電影演員金焰。1962年金焰患上嚴重胃病，直到他1983年去世，20多年幾乎都長期臥病在床，秦怡照顧了丈夫整整后半生。而他們的兒子金捷少年時受到驚嚇患上了精神疾病，直到2007年59歲的金捷去世，也是秦怡一直看護養(yǎng)育。當年她經(jīng)常在拍戲的間隙，擠公交車到醫(yī)院去照看兒子，面對高大的兒子病中狂躁的拳頭，她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打媽媽臉，因為明天要拍戲”。
面對生活，秦怡總是保持著樂觀的態(tài)度。
金捷去世的第二年，秦怡的妹妹、同樣是電影演員的秦文也患病過世。秦怡把失去孩子和親人的悲痛轉(zhuǎn)化為了對下一代的關(guān)心，她從事公益事業(yè)，為災(zāi)區(qū)捐款，甚至再度“出山”拍攝電影。秦怡曾說：“我幸福過、快樂過、也怨恨過。我這輩子在工作和家庭上吃苦、受難很多，人家都說我心態(tài)好，人終究都有過美好生活的愿望。但我從不認命，我會分析，就像剝橘子，把這些心結(jié)一個一個、一層一層地剝開�！�
■ 追憶
主持人曹可凡
“寬厚、豁達，是她一輩子的生命底色”
“人民藝術(shù)家”秦怡5月9日在上海華東醫(yī)院病逝，享年100歲。新京報記者聯(lián)系到曾與秦怡有過多次合作的主持人曹可凡，他說秦怡老師這輩子有太多故事，有太多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傳承的精神，“盡管人生之路遇到無數(shù)坎坷與挫折，秦怡老師始終淡然面對，并且保持堅強的意志力，寬厚、豁達，是秦怡老師一輩子的生命底色。”
曹可凡很小的時候就知道秦怡這個名字，那時曹母在醫(yī)院工作，秦怡的兒子身患精神疾病，她需要定期陪兒子去醫(yī)院看病，就和曹母相熟。曹可凡經(jīng)常聽母親講，“秦怡是一位大美人，是一個對孩子充滿大愛的人�！敝钡胶髞�，10歲的曹可凡在上海老大昌食品店遇到了這位印象中的大明星，當時的秦怡身著一件藍色的外套，素面朝天，整個人特別簡單，但即使這樣也有一種驚為天人的美，這是曹可凡對秦怡最初的印象。
后來曹可凡做了主持人，他們的交集多了起來，一起參加活動，陪著秦怡大江南北跑了很多地方，繼續(xù)為影視行業(yè)奔波，每一次活動秦怡都會用心、用力去準備，節(jié)目中一定要“穩(wěn)得住場”，私下里更是平易近人的前輩，習(xí)慣和年輕人打成一片�！拔矣浀糜幸淮挝覀冊谡憬浿乒�(jié)目，當時大家都還比較年輕，就說結(jié)束后去唱個卡拉OK，秦怡老師一聽，說‘那我也得去’，盡管她不怎么唱歌，但一直陪著我們熬到快凌晨1時了，第二天早上繼續(xù)準備節(jié)目�！�
在秦怡從藝70周年時，曹可凡在采訪她之后，對秦怡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秦怡老師這輩子，作為演員她很成功，但人生卻充滿挫折。兒子患有精神疾病，甚至我聽聞孩子發(fā)病的時候都會用搓衣板朝她腦袋上砸過去，但秦怡對孩子總是充滿了大愛，她的意志力極強，再難的事情也能想得開。比如她說，從年輕時就洗冷水澡，一直洗到了80多歲，從夏天洗到深秋，這是她鍛煉意志力的一個方法。”
秦怡的晚年，伴隨身邊的親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尤其是兒子在2007年去世，讓她徹底看透了生死，她常說，“人遇上什么事都得想得開，只要能想開，什么坎兒都能過去�！彼f，自己的孩子雖然生病了，但他也給予了自己很多愛，比如孩子后來一直畫畫，就愛畫她，如果她能在閉眼之前把兒子送走，心里也安生很多。
在秦怡90多歲時，她自編自演自籌資金拍攝了電影《青海湖畔》，講述女氣象工程師梅欣怡舍小家為國家的動人故事。秦怡花了一個半月完成了3萬多字的劇本。“當時有人為老人的健康著想，勸她在上海的攝影棚里搭個布景，但她非常執(zhí)著，不顧年齡和身體，堅持和劇組成員一起登上青藏高原，堅持工作在拍攝第一線。她是一個永遠想要創(chuàng)作的人，但她也心有不甘，總覺得演不夠�！辈芸煞舱f。
曹可凡和秦怡最后一次通電話是在2020年2月11日，當時秦怡已經(jīng)記憶力減退，除了家人和親近的人，很多事想不起來了。一次，她在電視里看到了曹可凡，脫口說出對方的名字。家人打電話把這件事告訴了曹可凡。曹可凡說：“我一聽她的聲音，眼淚就奪眶而出，沒想到她還記得我，我向她拜年，她回了六個字：‘祝你新年快樂。’”
導(dǎo)演江平
汶川地震時，秦怡幾乎捐出全部積蓄
在多年的好友、導(dǎo)演江平心中，秦怡就是母親般的存在，他告訴新京報記者，“這么多年，我倆不是母子，勝似母子，她曾把她的許多故事向我娓娓道來，我都一一鐫刻在心�！�
從1938年底在電影《好丈夫》中亮相，80余年銀幕生涯，秦怡在《遙遠的愛》《女籃5號》《鐵道游擊隊》《林則徐》《青春之歌》《摩雅傣》《海外赤子》《雷雨》等經(jīng)典作品中，留下了一個個不朽形象。她被選為“新中國22大電影明星”之一，國家授予她“人民藝術(shù)家”光榮稱號。2015年6月，江平執(zhí)導(dǎo)影片《那些女人》，秦怡完全不計回報參演，“她告訴我，我的‘小弟’(秦怡對兒子的稱呼)不在了，你就是我兒子，兒子喊媽幫忙，不能拒絕。”
雖然是家喻戶曉的大明星，但秦怡的一生有過太多坎坷。1947年，她和金焰締結(jié)秦晉之好，1983年12月27日，金焰病逝，留下秦怡和兒子相依為命。1965年，她曾被查出癌癥，醫(yī)生說，最多也就能活一兩年……但秦怡樂觀地堅持了下來，這么多年還是不停地創(chuàng)作、拍戲、為了公益事業(yè)奔走，同時還要照顧身患精神疾病的兒子。“有一次我邀請她來北京錄節(jié)目，老太太悄悄問我‘能帶個助理嗎’？我說您都80多歲了，當然可以，于是她將頭等艙的機票退了，換了兩張普通艙，她說‘因為這樣可以不給國家添負擔’。后來她來了，而助理就是她，準確地說，她是兒子的助理，要侍候他吃飯、穿衣、洗漱�！�
在江平的印象中，秦怡簡樸節(jié)儉，從不買高檔化妝品，只用最便宜的嬰兒護膚油；出門吃飯，她會帶一個鋁飯盒，把兒子吃剩的裝進去，卻舍不得買一次性餐盒。然而，2008年汶川地震，秦怡幾乎捐出了全部積蓄。江平問：“您不留些養(yǎng)老嗎？”秦怡說：“這些錢本想留給‘小弟’，現(xiàn)在‘小弟’走在我前頭了……不怕啦，我有組織啊！我還有女兒和外孫女。”
照顧兒子時，秦怡每天都要給患糖尿病的兒子打胰島素。江平說，耄耋之年的母親給年近花甲的兒子打針，誰看了，能不動容？秦怡老師卻說：“我還不算笨吧？85歲學(xué)會了注射，自己動手，輕重有數(shù)，兒子能夠少點兒疼痛，再說每天請人上門打針，出診費也蠻貴的。”
演藝界悼念
“我的精神燈塔，您永遠都在”
5月9日得知秦怡去世的消息后，陳凱歌、馮遠征、劉濤、黃軒等演藝界人士在社交媒體發(fā)文悼念。
導(dǎo)演陳凱歌回憶了和秦怡合作電影《妖貓傳》的往事。他稱，秦怡老師是老一輩電影表演家之一，“現(xiàn)在她走完了一百年的生命歷程，卻留下音容笑貌常在人間�！标悇P歌表示，在他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見過秦怡，只覺得那時的她端莊美麗�！胺浅Ｓ行仪剽陔娪啊堆垈鳌分谐鲅萘艘粋�角色，這是她漫長創(chuàng)作生涯中創(chuàng)造的最后一個銀幕形象。每當我在拍攝間隙看到她專心地默記臺詞，心中就涌起難言的敬意，因為這時她已經(jīng)95歲了，秦怡老師依然光彩照人�！�
曾和秦怡在陳凱歌作品《妖貓傳》中有過合作的演員黃軒，也在社交媒體上轉(zhuǎn)發(fā)了當年兩人合作該片的幕后拍攝花絮�！昂蔚鹊男疫\，能在《妖貓傳》和您一起拍攝：一切都歷歷在目……您往鏡頭前一坐便是千言萬語。秦怡老師一路走好�！秉S軒寫道。
演員馮遠征在社交媒體悼念秦怡：“您的美麗永留世間”。演員劉濤則表示，“傳奇一生，百世流芳，‘人民藝術(shù)家’秦怡老師一路走好�！痹�2008年播出的電視劇《母儀天下》中，與秦怡有過合作的演員孫茜回憶稱，“仍記得多年前和您通的第一個電話，初出茅廬拍攝《母儀天下》，劇組能請到您是我最大的驚喜，我的精神燈塔，您永遠都在�！毖輪T歐陽奮強則轉(zhuǎn)發(fā)了多張秦怡的照片，表達追思：“我們的偶像走了。”
新京報記者 滕朝 周慧曉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