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女子4年7次訴訟離婚未果：稱丈夫患精神病曾對其監(jiān)聽毆打
近日，湖北黃石女子陳女士4年內(nèi)7次起訴離婚一事引發(fā)關注。陳女士稱，她因不堪患有精神疾病丈夫胡大東(化名)的猜忌、家暴、監(jiān)聽跟蹤而起訴離婚。
陳女士的代理律師鄧杰提供的多份民事裁定書、民事判決書顯示，2017年2月至2020年12月，陳女士先后7次向黃石市黃石港區(qū)法院、黃岡市蘄春縣法院、黃岡中院起訴離婚。其中兩次因原告要補充證據(jù)等原因撤訴；一次法院立案后發(fā)現(xiàn)不符合起訴條件，駁回起訴；一次中止訴訟；最后三次，兩次一審均駁回了離婚請求，一次二審維持駁回離婚請求的判決。
其中，黃岡市蘄春縣法院一審認為，原、被告自愿登記結婚，雙方婚前同居生活，應具有較好感情基礎�！澳壳皩е略�、被告矛盾的主要原因是被告身患疾病，需要原告更多關心和照顧，應擔負起家庭生活的重擔和照料被告的職責�！北桓娌煌怆x婚、雙方感情未徹底破裂，駁回陳女士的離婚訴訟請求。
陳女士認為，她與胡大東同居期間，經(jīng)常發(fā)生矛盾，且被毆打，雙方感情基礎并不牢固；她與胡大東的矛盾并非因其身患精神疾病，而是因為胡大東的疾病經(jīng)過多次治療，仍未治愈，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了夫妻共同生活，是夫妻感情難以為繼的根本原因。
黃岡中院二審認為，陳女士舉出證據(jù)不足以證明符合其所稱的“婚前隱瞞了精神病、婚后經(jīng)治不愈，或經(jīng)法院判決不準離婚后又分居滿1年，互不履行夫妻義務的”等情形。
胡大東一方稱，胡大東是在與原告結婚后才患有精神病，夫妻感情未破裂，不同意離婚。
陳女士及其代理鄧杰表示，目前，他們正準備提起第8次離婚訴訟。
“此前未接到陳女士的求助�！碧I春縣婦聯(lián)工作人員告訴澎湃新聞，在關注前述情況后，他們開始著手對此事件的調(diào)研。當前他們正與當?shù)厮痉ú块T、當事人進行聯(lián)系。
黃岡中院作出二審判決結果 本文圖片均由受訪者提供
女子稱婚后丈夫查出精神疾病，懷疑她出軌并對她監(jiān)聽跟蹤
陳女士稱，她是黃石市人，生于1985年。2013年，在一次KTV聚會上，她認識了年長她6歲的胡大東。兩人戀愛一年多后，便有了結婚的念頭。2015年1月，兩人舉辦婚宴，但未領取結婚證。
她說，婚后不到半年，胡大東出現(xiàn)“晚上不睡覺、白天不犯困”的癥狀�！澳菚r也沒想過不和他在一起�！�2016年9月20日，他們正式登記結婚。
裁判文書顯示，2016年12月15日，胡大東被確診為心境障礙伴精神病癥狀、偏執(zhí)型精神病。
陳女士說，胡大東確診后，她多次帶他到省、市級醫(yī)院進行診斷、治療，主動償還他的信用卡欠款11余萬元。但沒想到，他開始懷疑她出軌，在網(wǎng)上購買各種監(jiān)聽設備放在她包里進行監(jiān)聽、跟蹤。
陳女士回憶稱，在犯病初期，胡大東懷疑她與男方一位堂哥存在不正當關系。為了證明清白，當時兩家人當面溝通、對質(zhì)。此后，兩家人再無聯(lián)系�！坝谑聼o補，他不懷疑(堂哥)，也會懷疑其他人。”
陳女士稱，讓她產(chǎn)生離婚念頭的是家暴。2016年7月和12月底胡大東曾兩次動手打她，原因均為懷疑她與他人存在不當關系。
陳女士回憶第一次被打的過程時稱，2016年7月，她前往當?shù)蒯t(yī)院體檢，在向保安問路時，被胡大東監(jiān)聽到，懷疑她與男子有染。不久后，胡大東趕到醫(yī)院，將她按倒在地，用力掐其脖子。
隨后，陳女士報警。據(jù)上游新聞此前報道，知情人士稱，黃石警方曾接到過陳女士此次報警，并介入處理。黃石警方已收繳胡大東的監(jiān)聽設備等違禁品。針對胡大東對陳女士的猜忌及家暴行為，胡大東的弟弟回應稱，他哥哥患有精神分裂癥、狂躁癥，犯病了才會有上述舉動。
陳女士提供的一份疑似胡大東手寫的保證書顯示，他承認自己動手打了陳女士，表示歉意與后悔。
陳女士稱，發(fā)生兩次家暴后，2017年2月，胡大東盜刷她兩萬余元后離家出走，自此，兩人開始分居。
對于2017年離家出走一事，相關裁判文書顯示，胡大東監(jiān)護人及其委托訴訟代理人稱，胡大東回老家是為了治療需要。
澎湃新聞注意到，陳女士起訴離婚后，相關判決書認定的事實中，并未提到家暴、監(jiān)聽等，僅審查確認原、被告之間婚姻事實以及被告患病的事實。
四年七次起訴離婚，法院：原告應擔負起家庭重擔和照料被告的職責
陳女士前兩次起訴離婚，都以她提出撤訴告終。
陳女士的代理律師鄧杰4月23日告訴澎湃新聞，2017年2月28日，陳女士第一次向黃石市黃石港區(qū)法院提起離婚訴訟，起訴理由是被丈夫猜忌、家暴，夫妻感情完全破裂、無法繼續(xù)共同生活、丈夫精神疾病沒有治愈可能。
不過，當年4月，陳女士申請撤訴，理由是原告準備向法院申請認定被告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
2018年1月17日，陳女士第二次向黃石港區(qū)法院提起離婚訴訟，后以“需補充證據(jù)”為由，再次申請撤訴。
鄧杰稱，兩次撤訴都有胡大東不配合精神鑒定的原因。
2018年4月4日，陳女士第三次向黃石港區(qū)法院起訴，判決書顯示，該院于2018年5月3日做出裁定，認為陳女士在沒有新情況、新理由的情況下，六個月內(nèi)又起訴離婚，依法不予受理。立案后發(fā)現(xiàn)不符合起訴條件，依法駁回起訴。
陳女士稱，2018年7月31日，她第四次向黃石港區(qū)法院起訴離婚。同年8月21日，因無胡大東的精神病鑒定，黃石港區(qū)法院中止訴訟。由于胡大東拒絕做精神病鑒定，2018年8月31日，她前往胡大東戶籍所在地，申請認定胡大東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
陳女士向武漢市新洲區(qū)法院申請宣告胡大東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相關判決書顯示，胡大東于2016年12月15日被診斷為心境障礙伴精神病癥狀和偏執(zhí)型精神病。經(jīng)查，胡大東長期臥床，與其交談，存在被害妄想和嫉妒妄想，自制力無，生活完全需要護理和其母親專門照顧。
2019年1月11日，新洲區(qū)法院作出判決：一是宣告胡大東為無民事行為能力人；二是指定胡大東母親為其監(jiān)護人。
此后，陳女士于2019年7月、2020年5月先后向胡大東居住的所在地蘄春縣法院起訴離婚。
兩次審理均提到，法院認為，原告現(xiàn)要求與被告離婚，雖舉證證實雙方婚后發(fā)生矛盾，但尚不足以證明雙方夫妻感情確已徹底破裂，被告亦不同意離婚，故法院不予支持原告訴求。
此外，在2020年5月那次起訴的判決書顯示，法院認為，原、被告自愿登記結婚，雙方婚前同居生活，應具有較好感情基礎。“目前導致原、被告矛盾的主要原因是被告身患疾病，需要原告更多關心和照顧，應擔負起家庭生活的重擔和照料被告的職責”，法院以“被告不同意離婚、雙方感情未徹底破裂”為由，駁回陳女士的離婚訴訟請求。
法院還稱，希望經(jīng)過本次判決后，原告能感悟到夫妻關系，家庭生活的真諦，能夠擔負起整個家庭的擔子，今后原、被告只要克服困難、珍惜愛情，珍惜對方，夫妻關系仍有和好的可能，但尚不足證明雙方夫妻感情已徹底破裂。
2020年8月6日，陳女士上訴至黃岡市中級法院，這也是她第七次提起離婚訴訟。
第二次申請撤訴
夫妻感情是否徹底破裂成焦點，還涉及精神病患扶養(yǎng)問題
黃岡中院后來作出的民事判決書顯示，陳女士提出兩部分事實和理由：一是她與胡大東同居期間，經(jīng)常發(fā)生矛盾，且被毆打，雙方感情基礎并不牢固，婚后感情一般，有胡大東手寫保證書和承諾書為證；二是她與胡大東的矛盾并非因其身患精神疾病，而是因為胡大東的疾病經(jīng)過多次治療，仍未治愈，已經(jīng)嚴重影響到了夫妻共同生活，是夫妻感情難以為繼的根本原因。
判決書顯示，胡大東辯稱，矛盾是在開始備孕后，他開始發(fā)病時產(chǎn)生，他們在做試管嬰兒，說明夫妻關系良好；他被查出精神疾病之前社交等方面都很好，并無任何征兆，上述保證書是在發(fā)病期間寫的，他并無民事行為能力。此外，胡大東稱，三年來，他每年七到八萬元的藥費和生活費都是其弟弟負擔，陳女士并未盡到義務。
黃岡中院認為，本案爭議焦點為“原、被告的夫妻感情是否確已破裂、無和好可能。”本案中，陳女士舉出證據(jù)不足以證明符合其所稱的“婚前隱瞞了精神病、婚后經(jīng)治不愈，或經(jīng)法院判決不準離婚后又分居滿1年，互不履行夫妻義務的”等情形。
黃岡中院以“雙方夫妻感情尚未完全破裂，仍有和好可能并無明顯不當”為由，駁回了陳女士的上訴，維持原判。
據(jù)上游新聞此前報道，胡大東的弟弟坦言，他也知道哥哥和嫂子的婚姻難以再繼續(xù)，他也想過同意兩人離婚。但有兩個前提：陳女士要拿出一筆錢給哥哥治�。缓侠矸指顑扇斯餐I的房子。
陳女士對此回應稱，房子是她賣掉的，還欠款和房貸后已經(jīng)所剩無幾。她每個月工資只有2000多元，如果胡大東提出的要求在她能力范圍內(nèi)，她會去做。
4月23日，陳女士告訴澎湃新聞，目前，她正準備再次提起離婚訴訟。
“此前未接到陳女士的求助�！碧I春縣婦聯(lián)工作人員同日告訴澎湃新聞，他們在關注到陳女士的情況后，開始著手對此事件的調(diào)研。當前他們正與當?shù)厮痉ú块T、當事人進行聯(lián)系。
北京兩高律師事務所副主任張荊認為，該案中，精神病人扶養(yǎng)問題或為“破局”關鍵。
根據(jù)《民法典》第1059條規(guī)定，夫妻間有相互扶養(yǎng)的義務。需要扶養(yǎng)的一方，在另一方不履行扶養(yǎng)義務時，有要求其給付扶養(yǎng)費的權利。
張荊解釋，法律的這條規(guī)定，是我們國家對保護重大疾病患者婚姻義務的約束，也就是夫妻一方有義務和責任扶養(yǎng)對方�！皩τ谔岢鲭x婚的一方是否為精神病患者承擔醫(yī)藥費、是否申請低保等工作，為此做出妥善的安排后，才能夠行使自己離婚的自由�！�
但張荊認為也不能無限擴張夫妻間的扶養(yǎng)義務。否則，因過度保護被扶養(yǎng)一方的利益，而限制了另一方的婚姻自由。此時應當啟動政府、社會救濟途徑來幫助被扶養(yǎng)人一方的生活問題，而不能用一紙駁回起訴的判決綁架女子的自由選擇權。
澎湃新聞記者 計思敏
